开宴前,许忠俊还体谅王斗等人的心情,叫他们下去换了官衣过来。
由一个军役引到后院偏房,王斗等人换了官衣,相互看了看,都是傻傻笑了起来。
王斗身为实授总旗,此时他腰间己是配上铜木腰牌,总旗官衣上也是绣上彪样纹饰,脚下穿着牛皮官靴。韩朝,韩仲二人虽署总旗,仍与齐天良、高史银二人穿着小旗的官衣,上有犀牛纹饰,脚下同样穿着硬靴。
除了王斗与韩朝会沉稳些,韩仲、齐天良、高史银三人未免没有官威架子,韩仲身子左扭右扭,总觉得身上官衣有些不舒服,齐天良眉欢眼笑地拿着告身直看,高史银则是不断地抛着手上的银子,裂开嘴直笑,不过他满脸横肉的样子,那笑容却是显得有些狰狞。
王斗含笑看了他一眼,正好高史银也看向王斗,接触到王斗的目光,高史银脸容一呆,轻咳了一声,转过头去。
当日出生入死的几人中,韩朝三人己是明确向王斗表达了投靠的意思,特别是经过刚才之事,三人神情更为恭敬。只有高史银态度不明,或许是那日被王斗痛打后,面子上放不下。王斗暂时也不理高史银的想法。
见众人都换好了官衣,王斗道:“好了,管队大人己是设好酒宴,我们这就去吧,免得让上官久等。”
众人中己是稳以王斗为首,见王斗这样说,几人都出了偏房,韩朝还为王斗拿好了他换下的包裹,众人又来到官厅内。
见到王斗等人焕然一新的样子,许忠俊几人欣赏的目光都是看过来,王斗重新以下官礼见过许忠俊几人,口称卑职,一跪一揖。
许忠俊哈哈笑着扶起王斗,言道大家都是同僚,不必过于拘束。
……
众人入席,有许忠俊这样的大官在前,众人未免有些小心翼翼,不说齐天良不敢再狼吞虎咽,就是张贵也是时刻陪着小心,有时许忠俊夸赞他一句,他脸上就满是受宠若惊的欢喜神情。
席间,许忠俊连连祝酒,为王斗等人表功,他言谈儒雅风趣,真看不出来他只是一个武官。听闻他饱读诗,与保安州儒学学正符名启交好,那儒学学正虽只是个未入流的官吏,不过他是一州人之首,在大明这种贵武贱的氛围下,他一个千户能结识一个儒学学正,却也足以让人自毫了。
在席中,许忠俊毫不掩饰他对王斗的好感,连连向王斗劝酒。他任副千户多年,一直难以升迁,幸好此次王斗斩获有功,原舜乡堡防守官徐祖成大人升迁保安州城操守,他许忠俊作为徐大人的心腹,便顺势接了徐祖成的位子,心事一朝得偿,怎能让他不开怀?
坐在他旁边的杜真也是同样看王斗顺眼,他原是百户,一直任着舜乡堡管队官的职务,因平时紧跟许忠俊,此次他也被升署为副千户,管理堡内外的一系列屯田之事,实权在握,也是让他意气风发。
归根结底,众人的一系列升迁,反而都是因为王斗等人的功劳,怎么能不让各人对王斗等好感连连?
许忠俊对王斗那亲热的样子,连张贵看了都有些眼热。
慢慢的,许忠俊与张贵等人谈起了堡内外的政务之事,具体说起来,就是各堡的屯田屯粮等事。
象他们这种守官,出外征战机会不大,平日职务除了严谨烽堠,保障居民外,最大功能就是管理征收境内的卫所屯粮了。
王斗所在的舜乡堡,其实是保安卫左千户所的别称,下属有大堡董家庄堡与辉耀堡,另还辖有几个屯堡,每堡委任掌堡官或是总旗专门屯种,征收屯粮子粒等,董家庄堡下也同样辖有三个屯堡。
那保安卫地理广大,光千户所就有六个,保安州城这带就有三个千户所,每个千户所之间明争暗斗,老实说许忠俊现在的压力很大,别人都看到上官人前的威风,但他们背后的辛酸苦楚,又有谁能看得到?
大明武官的军政考课是每五年一次,特别是这种守备官军,考课的成绩向来是看你纳徵的子粒银多少,特别是今上,对于各地官员的纳粮成绩更为看重。
许忠俊新任,自然也想干出一番成绩来,或许未来还可以再进一步,不过他虽是雄心勃勃,只是以现今所内屯田情况,想干出成绩来,难啊。
他期盼地看向张贵:“老张,明年你们堡内的屯粮子粒,能不能再往上提提?”
张贵脸上现出难色:“眼下田地干旱,军户逃亡……不过许大人这样说,下官自当尽力而为。”
许忠俊看着张贵,眼中现出不满意的神情。
舜乡堡所在的保安卫左千户所,算是保安卫六个千户所中较为贫瘠的一块地方,弘治年间,曾有官户五十一户,军户一千五百四十余户,有屯田地七十多倾,每年纳粮九百余石,岁纳杨木柴火四百余斤,草一千多束。张贵所属的董家庄屯粮田地,算是在舜乡堡一带较为优良的土地,每年纳粮数额占了近半。
不过那己经是弘治年间的事了,到了崇祯现在,不说整个舜乡堡军户逃亡得不剩一千户,就是军官豪强侵占良田,转派田赋,还有因干旱等造成的田地抛荒等,都让所内屯粮的征收越来越困难,董家庄也同样是如此。
其实与大明其它卫所一样,舜乡堡屯田废弛的原因很多,不过当地军官的责任要算上一大半,不说董家庄,就是在整个舜乡堡境内,被许忠俊等各级军官侵占的良田土地又有多少?
看着许忠俊的脸色,张贵有些忐忑不安,不过他却是不敢夸下海口,以许忠俊的性情,到时自己要是完不成屯粮任务,那就惨了。他是了解许忠俊的,被压制得太久,总想干出一番事情来证明自己,说好听点是雄心勃勃,是难听点是好高骛远。
席内一时气氛有些沉默,只余许忠俊手指在桌上的轻敲声。
上官说话,自然没有王斗等人说话的份,他们只是在一旁静静听着。
听到这里,王斗心头一动,他拱手对许忠俊与张贵道:“防守大人,管队大人,卑职倒有个不情之请,卑职愿请命屯田一堡,为防守大人及管队大人分忧。”
“哦?”
许忠俊,张贵,杜真几人都是奇怪地看向王斗,要知道在大明各地,管屯官可一向不受重视,都是堡内武艺不精者才用来管屯,而且每年终如果完不成该屯粮斛征收,还要受到严责。
在各地卫所,向来没有什么军官愿意请命去管理屯堡,没想到这个王斗却甘愿去受这个苦。在许忠俊心里,原来他也是想将王斗等人调入自己家丁队的。
许忠俊微笑地问王斗:“王斗你为何想去管理屯堡?”
王斗诚恳地道:“太祖高皇帝曾有言,屯田可以收地利,抒民力,足兵食,使国有所赖,边防之计莫善于此。现今所内屯田废弛,上官有劳忧之苦,王斗不才,愿当请命,为防守大人及管队大人分忧解劳。”